清晨五点,我被厨房里砂锅盖轻碰的叮当声唤醒。米粒在沸水中舒展的细响,混合着红枣的甜香,像一缕游丝钻进被角。母亲总在这个时辰起身熬粥,她说这时候菜市场的青菜挂着露水,六点半的豆腐脑最是鲜嫩。
我蹑着脚摸到厨房门边。晨光初露,母亲披着那件穿旧的孔雀蓝开衫,头发松松挽成髻,一绺银丝从耳边溜出来,在蒸汽里轻轻摇晃。案板上的山药已削成白玉似的薄片,砧板边角还沾着几粒褐色的桂圆壳——那是她特意从快手直播间买来的老树龙眼。"妈,怎么又起这么早?"我伸手去接她握着的木勺。她侧身让过:"你昨晚老是咳嗽,今儿该喝枇杷叶炖的雪梨。"砂锅里咕嘟冒起个泡,溅出的米汤在灶台上凝成半透明的珍珠,就像小时候我弄洒牛奶时,她总说"碎碎平安"。
记得小时候一次重感冒,喉咙肿得咽不下饭。母亲把白粥滤出米油,兑两滴麻油,端着青瓷碗坐在床沿,一勺勺吹凉了喂我。瓷勺碰着碗壁叮当响,她手腕上的银镯子也跟着晃,折射出细碎的银光。"慢些喝",她总这么说,自己却连围裙都忘了摘,蓝布上沾着几点米浆,慢慢晕成浅黄的花。
高考前的深冬,我常复习到深夜。台灯下突然多出个保温壶,掀开盖子,红枣桂圆粥氤氲的热气扑在眼镜片上。母亲不知何时特意买了一个煮粥锅,把叮嘱和期许都煨进甜粥里。那些熬红的夜晚,窗外的雪无声落着,保温壶外壳始终温热,像永远恒温的春天。后来去西安上大学,宿舍楼下的银杏黄了又落。食堂的粥总稀得像掺了水,米是米,汤是汤,泾渭分明得让人怅然。某个雪夜感冒发烧,迷迷糊糊摸出手机,听见母亲在那头着急:"给你寄了真空包装的粥,放热水里烫十分钟就能喝..."快递盒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包粥,标签上挂着"青菜瘦肉""南瓜小米",塑料袋上还凝着水汽,仿佛刚从家乡的晨雾里打捞出来。
再后来,我参加工作,回家见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,但母亲每天关心的电话始终伴我左右,让我倍感温馨。母亲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的忙碌疲惫中、清贫困顿中透支着她的青春、她的健康。用她矮小瘦弱的身躯为家遮风挡雨,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,让我健康平安的长大。用她的幸苦与劳累换来我们生活的无忧。
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上来时,母亲把一碗熬好的香粥端到我的面前,我忽然想起旧相册里扎麻花辫的姑娘,在纺车面前微笑时的身影——那时的她还不知道,未来会为另一个生命熬煮无数个清晨,将光阴细细地缝进一粥一饭。(康维诚)